第二章 强掳
夜里十二点多,一群荷枪实弹的鬼子咿呀呀冲了进来。
那群鬼子凶神恶煞地乱喊,勒令所有俘虏起床,排队集合。动作稍有迟疑,就迎来一枪托。
又有鬼子汉奸撑着竹竿,像赶牲口一样,把人一队队分开。
接着他们拉来绳子,绳子上每隔一段都被打了个的扣子。
日本人让人把右手套进去,拉紧。
八个人栓一根绳子,一根绳子上拴着八个人!
接着,那些日本兵用生硬的中国话喊着“排队”“上车”。
上的是军用卡车,一台车斗子里装四队人,不大的车斗子满满当当,挤得人喘不过来气。
车后面有一个铁栅栏门锁着,四周也是铁栅栏,弧形的,像拉牲口一样。
车子晃晃悠悠地往前开,开到天快亮的时候,到了火车站,他们被勒令塞进了一趟黑咕隆咚的闷罐车。
闷罐车里密不透风、臭气熏天,地上铺着稻草,旁边有个桶供大家大小便。
所有人都被绑着绳子,一队队坐在那,像是美国人那种塞满沙丁鱼的罐头。
闷罐车不知道往哪里开,反正一直走走停停,停着喝点水,吃点饭,倒倒粪桶,接着又开。
持续了开了好几天,路上听到了枪炮声,后来车停了,一问才知道,是八路军游击队把前面的铁轨给扒了。
有人叫好,有人拍手,闷罐车的俘虏们,三三两两叙了起来。
姜远摇摇头,他心里暗想道:“八路军游击队?他们勇气可嘉,可那群农民组成的队伍,连汉阳造都配不齐,靠他们扒几节铁轨,如何能打败日本人?真正的要想打跑日本人,还得靠军队,不能靠老百姓。”
记不清是第几天的时候,闷罐车终于停了下来。
火车嘎吱停下,密封的铁门被打开,姜远和所有战俘一样,从黑暗的深渊中出来了。
外面的强光一下刺了进来,大家都眯起眼睛。
姜远把另一只手挡在眼前,眯着眼向外看,他先是看到了碧蓝的天空。
天空蓝得晃眼,远远地,他看到了“青岛”两个字。
青岛临海,是个港口,这是姜远以前听人说的。
其实,这也是姜远第一次看见大海。
他这个中原腹地出生的娃娃,见过最大的河不过是读书时候跨过的长江淮河。
长江在他眼中已经很宽了,也怪不得古人会把长江比作大海,写出了“海上生明月,天涯共此时”。
长江宽阔处像海,那海有多宽广?
他念中学的时候,听老师说过海。
老师是从南方来的,家就在海边。
他还说起中国幅员辽阔,地势西高东低,所以才有“百川东到海”。
今日见了大海,才知道大海如此广阔。
壮美山河!
只可惜……
“蹲下!”姜远正想着,一声呵斥打断了他的思考。
一个日本兵单臂腋下夹着步枪,另一只手指着姜远,恶狠狠地骂道。
所有人都被要求蹲下。
大家稀稀拉拉开始蹲下。
一个人慢了一点,就被一个日本兵一枪托砸了下去。
听那力度,估摸着骨头要被砸断。
砸人的那个日本兵,个头敦实,一脸凶相。
姜远蹲了下来,他的左手把筷子从鞋帮子里取出,握紧在手里。
拼了!跟他们这群狗日的拼了。
他在想,这一下是要扎进那个日本兵的脖子,还是他的眼睛?
嗐!管他呢,反正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了,不管扎在哪,只要是能弄死,或者弄残一个,都够本了。
姜远闭上眼睛,深吸一口气。
他握紧手里的筷子,眼神坚定,看着那个日本兵。
那个日本兵朝着他走来,吆五喝六,走路的姿势像一只耀武扬威的公鸡。
姜远怒目而视,准备一跃而起。
那个日本兵越来越近。
五步!四步!三步!两步!
姜远正欲冲上去时,忽然,一只大手却拽住了他。
“别动。”
他扭回头一看,竟然是他!
“是你?不要拦着我!”
“别动。”那人不为所动,一依旧死死地拽着姜远。
日本兵并未察觉,越走越远。
眼看着,没机会了。
那人这才松开手,姜远气得一拳头砸了过去。
那人嘴角冒着血。
不远处的日本兵看见了,过来呵斥双方住手。临走的时候,他还讥讽地骂道:“支那人,就知道内讧!”
被打的那个人没还手,擦了擦嘴角的血,说:“别干傻事,活着,活着才有机会报仇。”
拉住他的人是老周,大名唤作周政群,被俘前是八路军游击队的一个教导员。
听说老周是主动投降小鬼子的,这让姜远打心眼里瞧不上他。
在战俘营的时候,有一次晌午打饭,他碰见了一瘸一拐的老周,就出言讥讽他说:“你们八路军不是天天喜欢打游击吗?怎么打到战俘营里打游击了?”
老周听后,却没有回应。
见他不回应,姜远扬起手,把一勺汤故意浇在了周政群的身上。
老周还是没有动静。
日本兵看到后,气汹汹地走过来。
老周却说:“是我自己不小心碰到的。”
日本兵用协和语骂道:“你滴,浪费,粮食!不许,再吃。”
那个日本兵罚老周当天中午不许吃饭,老周饿了一顿。
饿了这一顿,其实就等于饿了一天。
战俘营每天只是供应两顿饭,早上一顿稀的,中午一顿稠的,晚上没有。
早上的稀的能照亮人影,中午稠的也就是剁点南瓜跟青草叶子,再和点高粱米。
中午这顿要是不吃,等于一天都要饿肚子。
老周不愿意姜远受处分,自己扛了下来。
可姜远却依旧不领情。
不过打那之后,他倒是不找老周麻烦了。
没想到老周跟他分到了一个组。
日本兵为了便于管理俘虏,把俘虏三百人分为一队,队下面设有小队,小队下面设有组。
一个组就是十几个人,住在一间茅草屋,睡的是简易的架子床。
床上没有被褥,都是稻草和麦秸。
战俘中不少是受伤的,日本人自然不会给他们看病。
有个小战士大腿被子弹打穿,万幸没有伤到动脉。不过伤口发炎化脓。
鬼子军医看了之后就说,把他带出去截肢,大家都将信将疑,后来听其他俘虏说,在外面的沟里见到了那个小战士的尸体。
姜远担心,他们现在也要被拉去集体枪决。
